杂书茅房

《人间失格》-(日)太宰治

摘抄:

  • 人,是不会在握拳的同时还笑得出来。只有猴子才会。那分明是猴子的笑容——只是在脸上挤出丑陋的皱纹而已。

  • 即使如此,那些人依然不想轻生、不会发狂,纵谈政治、毫不绝望、毫不屈服,继续与生活作战。他们不觉得痛苦吗?他们变得自私自利,甚至视其为理所当然,难道他们从未怀疑过自己?若真如此,那真是快活。不是每个人都是如此吧?真的都满足于此吗?
    我对人类极度恐惧,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对人类死心。

  • 任何人都渴望亲眼见识妖怪的可怕。愈是敏感、愈是胆怯,愈会企盼暴风雨降临得更加猛烈。

  • 我惧怕这世上所谓的“实际生活”,与其让我每晚在不眠的地狱中呻吟不止,倒不如锒铛入狱来得痛快。

  • 让女人们去办事,她们绝不会垂头丧气,反而因为受男人所托,备感开心。这一点,我十分清楚。

  • 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,碰到棉花都会受伤,有时还会被幸福所伤。

  • 我没和任何人来往,也无法走向任何人的家门。

  • 我不相信神爱世人,只相信神的惩罚。在我看来,所谓信仰,不过是为了接受神灵的鞭笞而在审判台前低头。我相信地狱的存在,却绝不相信有天堂。

  • 像我这种恐惧人类、逃避人世、总是敷衍了事的人,是否无意间契合了那些奉行“明哲保身”之道的精明狡猾之徒的处世论呢?

  • 所谓世人,不就是个人吗?

  • 同样的事日日反复, 只需遵循与昨日相同的惯例。 倘若避免大喜大悲, 彻骨的悲伤便不会到来。 前方路遇挡路之石, 蟾蜍都会绕路而行。

  • 如果我无视它们的存在,它们便与我毫无干系。

  • 还曾听说,若每人饭盒里剩三粒米,千万人如此,每日则会浪费掉几袋米。或是每人每天少用一张纸巾来擤鼻涕,千万人一同行动可以省出一池纸浆。类似的“科学统计”,曾令我苦不堪言。即使我只剩了一粒米饭,或是擤一次鼻涕,都会让我误以为自己浪费的米粒和纸浆已然堆积如山,我顿时心情沉重,恍如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。不过,这仅是“科学的谎言”、“统计的谎言”、“数字的谎言”,吃剩的三粒米不可能被汇集一处,即使作为加减乘除的应用题,它们也不过是最为粗浅且低能的题目。

  • 别再做徒劳的祈祷, 抛却那引人落泪之物。

    干杯吧,只想那美好之物,忘却多余的忧愁。

    以不安和恐惧威胁他人之徒,终将畏怯自己的滔天罪行。日日防备死者的复仇,

    机关算尽,不得安卧。

    昨夜,美酒入喉,我心欢畅。今朝,酒冷香落,徒留荒凉。怪哉,仅一夜之隔,

    我心竟判若两人!

    抛却诅咒, 就像听见远方战鼓喧嚣。

    莫名不安袭来,

    一一问责琐碎之事,终究无路可走。正义是人生指南?

    且看那血流成河的疆场,

    且看那刺客的刀尖,

    正义又在何方?

    哪里有真理为我们指路?

    睿智之光又在何方?

    在美丽与恐惧并存的浮世,软弱之人被迫背负难当的重荷。

    只管在人世播撒无能为力的情欲种子,只管让世人接受善恶罪罚的诅咒,

    只管让世人彷徨失措、束手无策,

    却不赋予他们相当的意志和力量。

    你在何处彷徨张望?

    何为批判、反省、再次思量?

    嘿,净是空虚的梦、虚妄的幻象。

    哎嘿,忘了饮酒,一切都是虚无的思量!

    广阔苍穹的无际无边,

    乱世浮生不过沧海一粟。

    谁知这地球为何自转?

    随它自转、公转还是翻转!

    无上的力量无处不在,

    所有国家,所有民族,

    无不拥有同样的人性。

    只我一人异端邪流?

    世人皆将《圣训》 误读,

    否则亦是缺乏常识与智慧。禁止肉身之乐,又戒除美酒入喉,

    好吧,穆斯塔法,我就是不愿随波逐流!

  • 大多数书都把丈夫能否谅解妻子的“行为”作为解决问题的关键,但我以为,这并非是难以解决的痛苦问题。有权选择是否原谅妻子的丈夫算是幸运的。若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,大可不必闹得沸沸扬扬,直接和妻子离婚,再娶一房便可。若做不到便只得忍下,即所谓的“原谅”。无论如何,丈夫凭自己便可平息所有纷纷扰扰之事。虽说,这类事情的确会让丈夫很受打击,但这种“打击”并不是无休无止冲击着海岸的波涛,有

    权利的丈夫只要凭借愤怒便可解决一切问题,而我没有任何权利。

  • 不幸之人自能敏感地觉察他人的不幸。

  • 女人吃这么多很平常啊。那些推说饱了,不肯多吃的千金小姐,怎么说呢,不过是为了保持身段而已。我嘛,再多都吃得下。

  • 文明的结果是滑稽。

  • 没人性也不错。我们只要能活着就够了。

  • 所谓人类,不过是菜市场的苍蝇。于我而言,作者其人才是全部,作品则毫无意义。
    外表强装快乐,内心烦恼困惑。 ——阿利盖利·但丁

  • 坦率这东西让人变得没心眼,当然,它也不认可有心眼的人。太敏感的人会体谅他人的痛苦,自然就无法轻易做到坦率。所谓的坦率,其实就是暴力。

  • 说人坏话只能说明自己也同样抱有小气的本性。

  • 无论是十五岁、三十岁、四十岁,抑或五十岁,人们都为同样的事愤怒,为同样的事欢笑振奋;同样狡猾,同样软弱、卑微。若只端详人们的心理,年龄之差便会颠倒混乱,令人难以捉摸,最终成为可有可无之事。

  • 学生并不属于社会的某个部分。并且我认为,他们本就不该属于社会的任何一部分。我一向固执地以为,所谓的学生,就该是披着蓝色斗篷的恰尔德·哈罗德 。学生是思考的漫步者,是蓝天上的云朵。

  • 于学生而言,成为市侩的社会人士是种多么可怕的堕落。但那并非是学生的错,一定是有人在其身后唆使引导。正因如此,我才会产生怜悯之心。

  • 诗人大声抗议,在宙斯的宝座前扑倒。“谁叫你沉浸在美梦之乡,姗姗来迟。”宙斯叹道,“你没有向我诉苦的资格,大家瓜分地球时,你去了何方?”诗人答道:“我就在您的身旁。注视您的容颜,聆听醉人的天籁。请原谅我这颗赤子之心,我在您的圣光中沉醉,遗忘了大地之上的烦忧。”宙斯听后,温柔地说:“那该如何是好?我已把地球交给了众人。秋收、狩猎、市场都不再为我所有。若你想在天庭与我共处,随时都可造访。我这里为你敞开大门!”

  • 学生们,请牢记自己的特权,请为这特权骄傲。你不会永远拥有这种权利,啊,光阴真是倏忽即逝,因此请务必好好珍惜,切勿玷污了自身。待你们从学校毕业,地上的瓜分之事自会找上门来,纵使厌恶也必须接受。你们会成为商人,成为编辑,成为官员。但在神的宝座上与神并肩而坐这种事,走过学生时代便不会再有,错过后便永不再来。 三田的诸位学生,在高歌《大地之王》的同时,请务必暗自以“心之王者”自居。因你们今生能与神同在的时光只此一段。

  • 驻足而立, 怅然思物, 物皆物语。 ——生田长江

  • 若仍是寻不到活着的目标,不,即使如此也不能独自去死。到那时,就和我、和大家一起死吧。

  • 见一个爱一个的人,其实谁都不爱。

  • 烟花会在瞬间消散,肉体却不能。即使死去却依然丑陋地留在世上。

  • 众人都对自己的手艺扬扬自得,都在为人生调味。是选择活在回忆中,还是献身于瞬间?或者——活在对未来的憧憬里,人人不同。但正是这些不同的选择,让人有了愚笨与灵巧之分。

  • 我们只有眼下这一刻,这饱含感情的一刻。家里的事情不可说,身上的痛苦不可说,对明日的畏惧不可说,对人世的疑惑不可说,昨日之耻不可说。

  • 你想让大家都看到你的一本正经和你一本正经的痛苦吗?

  • 我可没有在看山。我在看雨滴垂在眼前的形状。你看,每一滴都有独特的个性。有的大大咧咧,‘噗’地坠落;有的急匆匆,垂下瘦瘦的雨线;也有的自命不凡,‘乒’地高声落地;还有的百无聊赖,随风飘落……

  • 孩子他爸的眼睛虽说看过成百上千的美丽风光,却也看过成百上千的肮脏之物啊。

  • 天使从空中飞过,听从神的旨意隐去双翅,像乘着降落伞一般飘落到世界的各个角落。

  • 少年们啊,无论你们今后度过多少岁月,都请不要介意自己的容貌,不要吸食香烟,若非节日,也别喝酒。长大后,请多加爱惜那性格内向、不爱浓妆的姑娘。


笔记:

致郁系列继《恶童日记》后,又添一本。

带有日本作家独有的行文风格,简单的铺陈剧情,直白明确的人物描写。《人间失格》此书早有耳闻,近日才姗姗读完。本书分为两个部分,前半部分据作者叙述是一个男子的真实故事,后半部分则是短小的篇章,皆由作者以第一人称讲述。

第一则故事不做剧透,于我而言,代入感不强,甚至对主人公为人处世的方式有些恼怒。朋友分享过一句书评,正合我意,即——“自弃者天弃之”。对世间过分敏感,过分划分“我”与世人,自以为了解人性于是关上心门。看似活得清楚,却往往活的痛苦,也活得不明不白。

后半部是短篇合集,与传统的叙事由开端到结局不同,日本作家似乎对于戛然而止很在行。也许正是这样的中断,让故事有了可以延续的更为开阔的空间。

因为还是学生,所以作者在文中写到的“在神的宝座上与神并肩而坐这种事,走过学生时代便不会再有,错过后便永不再来。 ”十分同意。在可以单纯一点,自在一点,乌托邦一点的时间里,不要过多理会市侩,或者着急着步入社会,因为这样的日子已经不多。

看到作者太宰治的资料,仅仅30多岁便离开人世。生前多次自杀,直到他终于自杀成功。他的敏感细腻,对人世的感受,我们仅仅能从文字中窥见一斑。可叹可惜,但若非这样的忧郁敏锐,这般的文字也不能为世人所知。

查了一下,“人间失格”,是丧失为人的资格。起初我还以为意思是是人间都乱套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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